第(3/3)页 只是她没注意,画夹里那页水渠的画纸上,不知什么时候落了片绿藻,是从傻柱的胶裤上掉下来的,软乎乎的,像个刚写下的逗号,却又带着层水的亮,像藏着个说不完的故事。 驴车刚到集市,就被喧腾的人声裹住了。菜摊前堆着小山似的菜籽,红的萝卜籽、黑的油菜籽、黄的黄瓜籽,用粗麻纸包成小捆,标签上的字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实在的香。傻柱蹲在摊前,捏起把黄瓜籽捻了捻:“这籽够饱满,能出芽不?”摊主是个络腮胡大叔,拍着胸脯保证:“咱这籽,泡水里三天准冒白,不出芽我赔你十倍!” 槐花背着画夹在旁边转,目光被摊角的花苗勾住了。半尺高的凤仙花苗,叶绿得发亮,根须裹着湿润的泥,像群怯生生的小姑娘。“要两株不?”摊主大婶笑着问,“这花好活,往院里一栽,夏天能开到秋。”槐花刚要开口,就见傻柱凑过来,掏出钱递给大婶:“要四株,两红两粉。” “买这么多?”槐花愣了愣。傻柱挠挠头,耳根有点红:“给张奶奶也栽两株,她总说院里缺些颜色。”大婶用草绳把花苗捆好,塞到槐花手里:“这小伙子有心了。”槐花抱着花苗,指尖触到湿润的泥,暖乎乎的,像揣着团春天。 三大爷不知啥时候跟了来,正蹲在卖农具的摊前挑锄头。“这锄头刃薄,省劲,”他掂着把小锄头,“我算过,用这锄菜畦,每天能多锄半分地,还不费力气。”傻柱凑过去付钱,三大爷赶紧拦着:“我自己买,这是我攒的私房钱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卷皱巴巴的毛票,数得格外认真。 许大茂举着相机在人群里钻,镜头对着个捏糖人的老艺人拍:“家人们看这手艺!糖稀在手里转两圈,就成了只凤凰!”他忽然瞥见槐花怀里的花苗,赶紧跑过来:“哟,买花了?傻柱哥眼光不错啊。”傻柱没理他,只顾着给槐花摘花瓣上的草屑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。 往回走时,驴车的筐里堆得满满当当:菜籽、花苗、新锄头,还有三大爷非要买的两斤红糖,说是泡姜茶喝能驱寒。傻柱把花苗放在最上面,用麻袋盖住,怕被风吹蔫了。“这黄瓜籽得先泡,”他对槐花说,“泡一天,明天就能种,三大爷说这样出芽快。” 槐花翻开画夹,把他说话的样子画下来。他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层绒光,嘴角沾着点糖渣——是刚才许大茂硬塞给他的糖人碎块,甜得发黏。驴脖子上的铃铛“叮铃”响,和着他的话,像支没谱的歌。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,傻柱忽然勒住驴:“歇会儿。”他跳下车,往树后跑,没多久手里捧着把野蔷薇回来,枝桠上还挂着刺,花瓣却粉得透亮。“刚在树后摘的,”他把花递给槐花,手被刺扎出个小红点,却浑然不觉,“配你的花苗。” 槐花接过蔷薇,指尖碰到他的伤口,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缩。“你流血了。”她掏出帕子要给他包,他却往后躲:“没事,小口子,一会儿就好。”三大爷在旁边哼了声:“毛手毛脚的,摘花哪有不被扎的?”嘴上说着,却从兜里掏出片创可贴,往傻柱手里塞。 驴车进院时,张奶奶正坐在葡萄架下择菜。见他们回来,眼睛一亮:“花苗买了?我这就去翻菜畦。”傻柱扛着锄头去翻地,土块被翻得松松软软,混着点去年的麦秸,像铺了层厚棉被。槐花把花苗放在窗台上,蔷薇插在空酒瓶里,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,像在点头。 三大爷蹲在菜畦边,指挥着撒菜籽:“萝卜籽要撒稀点,不然长不大;黄瓜籽得埋深点,怕鸟啄。”傻柱按他说的做,手指在土里扒拉着,像在侍弄宝贝。槐花把这景象画下来:菜畦的弧度用淡墨勾出,菜籽的颗粒用朱砂点染,三大爷的锄头靠在篱笆上,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。 傍晚,雨又下了起来,细蒙蒙的,打在新栽的花苗上“沙沙”响。傻柱在屋檐下给花苗搭小棚,用竹片支起塑料布,像给它们盖了间小房子。“这样淋不着,”他对槐花说,“等扎根了再拆。”槐花看着他沾着泥的手,忽然觉得,这双修过渠、耕过地的手,做起细活来也这么巧。 张奶奶在厨房烙饼,葱花的香味混着雨气飘满院。“傻柱,三大爷,进来吃饼!”她掀着锅盖喊,白汽裹着香味漫出来,在门口的雨帘里凝成白雾。傻柱和三大爷拍着身上的泥进屋,手冻得通红,抓起饼就往嘴里塞,烫得直哈气,却舍不得松口。 夜里,雨下得更绵了,院中的花苗在小棚里静静待着,像被呵护的孩子。槐花坐在灯下,给白天的画上色。野蔷薇的粉用了最浅的胭脂,花苗的绿调了点藤黄,傻柱手上的创可贴涂成亮红,在纸上格外显眼。 傻柱在院里收农具,铁锹碰撞的声音“哐当”响,和着雨声,像支笨拙的摇篮曲。槐花忽然想起他摘蔷薇时被扎的手,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,给花苗旁边添了个小小的创可贴,红得像颗没说出口的关心。 三大爷的算盘响了半宿,最后在账本上记下:“菜籽(一块),花苗(八毛),锄头(五块),红糖(两块),今日总支出八块八,预估黄瓜萝卜收成(价值十五块),净利润六块二,划算。”他把账本合上,对着窗外的雨笑,觉得这账算得心里踏实——毕竟,种下的不光是菜籽,还有看不尽的花,吃不完的菜。 张奶奶在灯下缝补傻柱的袖口,磨破的地方用蓝布补了块,针脚密密的,像片小小的荷叶。“明天该给麦子追肥了,”她对旁边研墨的槐花说,“傻柱说尿素得撒匀,不然麦子长不齐。”槐花点点头,目光落在画夹上的野蔷薇,忽然觉得,这雨天的日子就像这花,看着娇,却藏着带刺的韧,像傻柱摘花时的莽撞,像三大爷算完账后的满足,像张奶奶饼里多放的那勺油,藏着不声不响的疼惜。 许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导出来,在电视上翻看着:傻柱挑菜籽的认真、槐花抱花苗的温柔、三大爷数钱的专注……最后停在槐花的画纸上:“这野蔷薇画得太灵动了,连花瓣上的绒毛都画出来了,这才是藏在日子里的甜啊!” 第二天一早,雨停了,阳光把院中的泥地照得发亮。傻柱扛着尿素袋去麦田,袋子在他肩上晃悠,像只白胖的鹅。槐花站在门口看,手里的画夹已经翻开,笔尖在纸上飞舞,要把这雨后的清晨画下来:花苗的小棚在阳光下闪着光,野蔷薇的花瓣沾着水珠,远处的麦田绿得发嫩,一切都像刚洗过的,清清爽爽的,让人想咬一口。 傻柱见她画得专注,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烤红薯,是张奶奶刚煨好的,烫得能焐热整个手心。槐花捏着红薯,看着画纸上的野蔷薇,忽然觉得,这日子就像这烤红薯,埋在土里时不起眼,煨着煨着,就暖了,甜了,让人舍不得放下。 第(3/3)页